转载:医生手记 | 置之死地而后生——我把胎儿“拔”出来了!
错付了,错付了呀……
下楼到手术室的路上,我抑制不住地叹息。
欧阳倩,被我们寄予厚望的前花剑运动员,宣告试产失败——经过3个小时艰难努力,胎儿没能在母亲的产道中继续自然下降,始终保持枕后位不变。
持续性枕后位,第二产程延长,大概率是相对头盆不称引起的。可惜了这个身材高挑、肌肉力量不错的产妇,她的产道条件很好,孩子也不大,顺产的几率很高。然而,无情的事实证明,老天这次派的娃,约莫不是配她这把锁的钥匙。
解决问题的办法和终极手段只有一个——剖宫产。
这手术不好做呀……
我带着忐忑的心情去洗手。
第二产程剖宫产的病例是被列为合并产时严重高危因素的,可见手术的高难度、高风险。麻醉打好后我做阴道检查的结果再次证实胎头深入骨盆腔,要从腹部掏出来可不容易。
病人没有盆腔手术史,打开腹腔很顺利。一如术前预计的,因为不断宫缩,子宫下段被极度拉伸,连带附着在它前面的膀胱也被吊得老高。
欧阳倩的情况属于梗阻性难产,极容易发生子宫破裂,甚至会撕裂膀胱。我仔细检查了子宫下段和膀胱,确认都是完整的。然后,小心避开膀胱,从下段切开了子宫。
接下来,就是最关键的一步——娩出胎儿。
胎膜被打开的瞬间,我看到位于切口下的是胎儿的肩膀,可见试产过程中胎头入盆之深。我无暇惋惜,因为距离试产成功仅仅一步之遥,却可能意味着距离剖宫产成功是咫尺天涯。
确认子宫切口宽度足够以后,我先是用右手托住胎儿的肩膀往上推,尽力使胎头摆脱嵌在骨盆腔中的状态,然后小心地将左手伸进切口,贴着胎儿的轮廓移到胎头左边,从头和子宫壁的空隙伸进骨盆腔,到胎头下方将它抬起来……
在胎头即将被托出子宫切口的时候,它竟从我的手掌中滑脱了——意外发生!
对于每一个产科医生来说,剖宫产中娩出胎头是没有退路的挑战,只能成功不能失败。胎头滑脱的刹那,“窒息”、“死产”这样的字眼飘过脑海,一瞬间我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缩成一团。
冒着切口撕裂的风险,我又用右手试了一遍,依旧是滑脱了。更可怕的是,胎儿的两只手竟然也从切口滑出来了。多了这样的障碍,胎头更捞不出来,助产士从阴道上推也没能成功。
怎么办?我感受到了濒死般的绝望。
“开倒T吧!”
做一助的同事出声提醒。
我被她的音量吓了一跳,却也冷静了下来。确实,既然按常规操作没办法娩出胎头,这个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,采取极端的应急方法,纵向延长子宫切口,创造更大的开放空间娩出胎儿躯体。只要能够活产,什么都好说,至于切口撕裂、出血……等娃出来了再说!
接过器械护士递来的手术刀,我抓起子宫切口上缘,准备从正中切下去,向上延长切口。正小心避开胎儿躯干,我突然看见好像又有什么从切口滑了出来。
是胎儿的双腿!
忽然,一个只是听说过的操作浮现在脑海里。仅仅是想一想,有种冲动立刻充斥全身,驱使我把它付诸实践。
“当!”
我把手术刀扔回弯盘,刺耳的响声惊得同事不由自主地后仰身体,仿佛不避一下刀就会砸在自己身上。
我双手伸进子宫切口,抓住胎儿的腋窝用力把它往骨盆深处按,看到双上肢只剩两个手掌露出切口,我立刻放开肩膀,改为握住已经完全暴露在空气里的小腿,像拔萝卜一般往上拔……
“出来了!”
一直屏息凝神看着我操作、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同事看到被我拔出来的“小萝卜”激动不已,立刻大声告诉守在辐射台边的新生儿科医生。
“好险……”
听到新生儿的哭声,我骤然松弛,才发现自己近乎虚脱,赶紧抓住手术台脚端的器械台勉力支撑几乎要倒下去的身体。
收到主任的召唤,我一路小跑进了诊室,意外地看到有个熟人在里面。
是欧阳倩!
信息在脑回路里转了几圈,我终于想起来她好像是到了产后42天复查的时候了。
主任招招手示意我到跟前,问道:“叫你来是要问清楚,那时候到底有没有开倒T?毕竟手术是你做的。”
现在全面放开生育,剖宫产分娩以后想再怀孕的人很多,而宫体部有穿透内膜的手术疤痕是瘢痕子宫阴道试产的禁忌症,所以在手术中有没有做倒T切口对于下次怀孕能不能试产至关重要。她知道欧阳倩手术的时候出头困难,这是把我叫来核实了。
“没有没有!”
听完领导的问题,我立刻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。
“只开了下段横切口,她下次还能自己生!”
我毫不犹豫、信心满满地回答。
中山大学附属第六医院主治医师,医学博士,硕士研究生导师,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导师。
❖中山大学本科通识课《叙事医学》及研究生必修课《叙事医学和科普写作》课程负责人。
❖羊城青年好医生,中山大学“叶任高-李幼姬”临床医学专业优秀中青年教师奖获得者。
❖中国科普作家协会成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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